武林中文网 > 汉侯 > 20.第二十章

20.第二十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武林中文网 www.wl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魏太守严令之下, 魏悦率兵在郡内清缴, 藏匿在云中诸县的恶徒无从隐匿,尽数落网。

    在清缴过程中,救出被掠的童子女郎近两百人, 抓捕同罪边民五十余人。更在一口深井内发现数具尸骨, 都是被贼人掠来后害死的孩童,惨状触目惊心。

    边军对掠买人口之事深恶痛绝, 秉持宁可抓错不可放过的原则,云中郡内的匪徒、闲汉都被归入清扫之列, 有一个算一个, 全被绳索捆上带往城内。无罪当日便可释放,要是有罪, 哪怕仅是牵扯上一点, 就休想轻易脱身。

    期间还发现数名形迹可疑的商贾, 细查竟是匈奴的探子!

    其祖上随韩王信叛汉,投降了匈奴。韩王信的儿孙归汉,他们却没有跟随,而是留在草原, 随匈奴一同南下劫掠。更借商贾身份为掩护,为匈奴刺探情报。

    之前一直很顺利, 哪怕边郡有过一次抓捕行动,因为他们早有防备, 生意不涉及大量铜钱, 全都平安过关。万万没料到, 这次阴沟里翻船,因为一伙掠卖-人口的恶徒被边军盯上,全部抓入官寺,一顿严-刑-拷-打之后,录口供的竹简装了整整五箱。

    以他们做下恶事,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此外,还有数名被官寺通缉、一直未能抓到的逃犯,都在此次落网。

    一个也是抓,一群也是抓,反正都是清除恶徒贼盗,边军干脆放开手脚,一场对人贩子的抓捕行动,直接扩大为遍及全郡的打-黑-除恶行动。

    有狡猾的匪徒叫嚷着无罪,当即被一鞭子抽在身上。再叫再抽,一直抽到叫不出来为止。

    汉初倡导无为而治,不代表法律不严。

    这些闲汉平日里不事生产,游荡乡里,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干,结伙为盗都曾发生,着实为人所恶。这次被一并抓捕,很少有人为其求情,多数边民都在拍手称快。

    “早就该抓!”

    “该让他们知道厉害!”

    轰轰烈烈的抓捕行动持续三日。

    藏在云中城内的商队察觉不妙,立刻就想逃走。奈何城门早已经封锁,有边军严格排查,他们早在太守府挂号,刚露面就被抓,一个都没能跑掉。

    “我等是正经商人,为何不能出……”

    不等商人把话说完,就被一刀鞘拍在脸上。脸颊立刻变得红肿,吐出一口血沫,后槽牙都开始松动。

    “正经商人?我呸!”

    王伍长冷笑一声,一把掰断领队递上的竹简,当场将其踹倒在地。觉得不解恨,大脚踩住对方脖颈,狠狠碾压两下,怒道:“贼子,若非太守下令要捉拿审问,某即刻取你狗头,将你剁成肉糜!绑起来!”

    士卒们群拥而上,将商队众人包围起来。但凡是敢反抗,全部挨了刀鞘。妇人也被拽下大车,狠狠掼在地上,一个个捆在一起。

    “查他们的车!”

    王伍长亲自动手,将捆扎货物的粗绳砍断,货物全部搬开。只是搜遍箱笼,也没找到任何证据。

    商队众人坐在地上,趁机开始叫嚷“冤枉”。

    “闭嘴!”

    王伍长又挥了一下刀鞘,砸掉带头之人的门牙。见了血,这些人才变得收敛,不敢再继续乱叫。

    丢开货物,王伍长的视线转向大车。

    绕着边缘走过,视线定在比寻常厚出许多的车板上。弯下腰,手在上面敲了敲,侧耳细听,当即脸色一变。

    “伍长?”

    “把车板全部撬开!”

    士卒们-抽-出短刀,卡在车板的缝隙中,将木板一块块撬开,发现里面竟藏着十多个五六岁的童子。

    由于空间太过狭窄憋闷,已有童子脸色泛青,其余也是格外虚弱,声音沙哑,连叫都叫不出来。

    将短刀扎在车板上,王伍长小心把孩子抱出,给他喂了水,一点点顺着对方的背。过了有一会,孩子发出猫崽般的呜咽声,一边哭一边抱着王伍长的脖子,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没事了,没事了。”

    “恶人都被抓住,没人能再欺你。”

    几度沙场见血的汉子,此刻都是双眼泛红,有对孩子的心疼,也有对恶人的愤怒。

    在车板被撬开的刹那,商队众人就变得脸色煞白。

    很显然,这里的人全都知情,不是主谋也是帮凶,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快去找人,备粟粥!”

    将孩子交给太守府的仆妇带走,王伍长怒视地上的恶徒,双颊都因愤怒而抖动。在场的士卒也是义愤填膺,全都手按刀柄,恨不能将这群贼子全都剁成肉泥。

    城门前,不少人目睹这一场景,有汉子抑制不住胸中的愤怒,当场扑向最近的一个贼人,拳头狠狠砸下,恨不能生撕了对方。

    “黑心的贼子!”

    “畜生不如!”

    伴着汉子的怒骂声,更多的边民涌上来,有的拿着木棒,有的抓着石头,还有的干脆赤手空拳,将商队众人团团包围。

    不多时,就听到一阵凄惨的叫喊。再过片刻,惨叫被怒骂压过,再不得听闻。

    “伍长,拦不拦?”一名士卒问道。

    照眼前的情形,不拦着点,这群人都会被愤怒的边民活撕。

    “你想拦?”王伍长反问。

    士卒摇头。

    事实上,他刚才也在人群中,还顺势踹了好几脚。

    等人群发泄完愤怒,商队众人倒在地上,无论是护卫奴仆还是几个妇人,全都是出气多进气少,近乎成了一堆烂肉。倒是为首之人奸滑,就地翻滚藏在车下,除了脸被抓花,手脚少去几块肉,性命竟然无碍。

    “命可真大!”

    人群散开之后,王伍长和士卒拉开大车,将为首之人拽出来。见众人还要上前,扬声道:“这是贼首,需留下他审问,方能知晓是否还有孩童被掠!”

    “诸位放心,一旦问完口供,必让其不得好死!”

    王伍长的话起了作用,人群不再上前,而是向两旁让开道路。

    商队众人都被捆起来,一个接一个扔上大车。剩下一口气,动都没法动,只能拉去官寺。到了之后还有多少活着,就只能听天由命。反正有了贼首,这些爪牙是死是活,对案件的审理并无多大关碍。

    为防有贼人漏网,边军又开始在城内搜查,借边民和几名外地商贾的帮忙,将试图藏匿的几名恶人揪了出来。

    审问后才知道,被王伍长抓住的并非真正的贼首,眼前这个内着短褐、外罩皮袄、一脸忠厚老实相的壮年汉子,才是这伙恶贼真正的首领!

    贼首被抓住,双手反绑,任凭刀鞘拍在身上,无视周围人的唾骂,始终提着头不发一言。偶尔看向周围的边民,双眼才会闪烁凶光,和忠厚的表象截然不符。

    逐一核对之后,确认藏匿在城内的贼子全部落网,城门封锁方才结束。

    救回的孩童和女郎被陆续送到城内,同行有各乡的三老、啬夫、游徼,以及各里的里长和老人。他们身后还有一排队伍,是用麻绳捆绑的贼子同伙,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几个慈眉善目的老者。

    “恶人该死!”

    不知是谁先开始,石子和土块纷纷砸来,被捆住的人无法闪躲,只能硬生生挨着。实在挨不住,嘴里惨叫求饶,非但没有引来同情,反而使众人的怒火更盛。

    “敢做这伤天害理的事,竟也有脸叫疼!”

    “黑了心的东西!”

    “畜生,一群畜生!”

    “一个不留,都该杀!”

    伴着人群的怒骂声,凡是被捆绑的贼人,个个挂彩,无一能够幸免。

    赵嘉进城时,恰好见到这一幕。骑在马背上,用鞭子点点车上的三个卫氏族人,冷笑道:“要不要把你们也送过去?”

    “郎君,郎君饶命!”

    三人大惊失色,不敢大声求饶,唯恐引来旁人注意,只能小声哀求,只求赵嘉能饶自己一命。

    “饶你们一命简单,到了官寺,按我说的做。如果稍有不对,你们知道后果?”

    三人连连点头,鹌鹑一样缩起脖子,不敢多说半句话,生怕赵嘉改变主意。

    卫青蛾策马上前,同赵嘉并行,低声道:“阿弟,此事真行吗?”

    赵嘉颔首,道:“阿姊只管放心,事情办完,这些人就同阿姊再无瓜葛。无论之前还是之后,也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再牵连到阿姊身上。”

    “我不是说这个!”卫青蛾怒道。

    “我明白,阿姊是担心我。阿姊只管放心,首尾都已经处理干净。”赵嘉侧过头,微笑道。

    “果真?”

    “我何时骗过阿姊?”

    “好,我信你这一次。”

    前方的队伍渐渐走远,赵嘉和卫青蛾先后下马,牵着缰绳,由健仆赶着大车,一路前往太守府。

    由于案件太过恶劣,这些恶人已经引起公愤,魏太守决定断速战速决,审完就砍,干脆利落。罪不及死的,全都发去做苦役,不许花钱抵罪,一切处理完毕再上报长安。

    至于被贼子掠卖的孩童,有的还能寻到,有的在卖出后又被转卖,除非如窦太后的兄弟一般大难不死,主家遇上麻烦逃走,自己找上官寺,否则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同家人团聚。被卖入贵人府中的,由庶人成了家僮,身份已经定死,就更不可能寻回。

    正因如此,众人才会如此愤怒,恨不能活活撕碎这群恶贼。

    贼人显然也知道自己的下场,无不脸色死灰,不需要严-刑-拷-打,就将平生所做的恶事尽数道出。甚至彼此攀咬,牵出不少陈年旧案。

    审讯到最后,商队中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押上法场砍头。边郡同伙之中,过半砍头,余下无论男女一律笞三百。受刑后若还活着,全部黥面,男子罚为城旦,女罚舂,刑期直至老死。

    这类重罪犯人,遇到天子大赦才能减刑。如若不然,一生都要做苦役。

    景帝虽然身体不好,再活上七八年不成问题。以苦役囚徒的平均寿命,有七成以上的可能,他们等不到新帝登基大赦,就会累死在边郡。

    恶有恶报,对于他们的下场,不会有任何人同情。

    赵嘉抵达太守府时,魏悦刚巧从门内走出。甲胄换成深衣,霜雪之气和杀气也随之消散。见到牵马走近的赵嘉,不由笑道:“阿多来了。”

    “见过三公子。”赵嘉拱手行礼。

    卫青蛾退后半步向魏悦福身。

    “卫掾之女?”魏悦的视线转过来。

    “回三公子,正是。”

    “事情阿多已同我说过,不难。带这几人到赵掾处,今日就能办好。”

    “谢三公子!”

    “无需如此。”魏悦摇头笑道,“只是从此之后,你同原阳卫氏就是两宗。”

    “我知。”卫青蛾点头。

    这是同赵嘉商量之后,她自己做出的决定。

    分宗之后,固然会失去家族的庇护,却能省去更多麻烦。

    在寻常人眼中,她无兄弟帮衬,此举实在得不偿失。但于卫青蛾而言,这种只会惦记自家产业、联合卫母要将她卖为僮的族人,有还不如没有,早分早干净!

    名声?

    差点要由良家子变成僮,甚至连命都可能没了,名声有什么用!

    卫青蛾带着卫氏族人去见赵掾,赵嘉被魏悦唤住,一同去见魏尚。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魏悦十分自然的抬起右手,挡在赵嘉头顶,接住飘落的几点冰凉。

    赵嘉抬起头,眼前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干净整齐,指腹和虎口处都结着茧子。

    汉朝尚武,士子少有不谙射御。

    哪怕是长安城内的纨绔,十个里有七八个能骑马射箭,剩下两三个也能舞-枪-弄-棒。

    魏悦箭术精湛,并非一朝一夕得来,而是从幼时就开始苦练。在做吉祥物时,赵嘉亲眼见到魏悦手掌磨破,殷红的血浸透细布,仍是面不改色,一箭接着一箭,直至拉断弓弦。

    “阿多,遇事不能心软,不能留任何后患。”魏悦收回手,浅笑道。

    “谢三公子提点。”他知道魏悦指的是什么。

    在处置卫母的事情上,他自认计划还算周详。但是,涉及到卫母在九原城的夫家,他不免犹豫。最后还是卫氏族人招供,卫母之所以能和掠卖-人口的商队搭上线,同她夫家脱不开关系,赵嘉才最终狠下心。

    能同这样的恶人搭上关系,自身定然也不干净。除非他们插翅飞走,否则必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阿多,你忘了我之前的话。”

    之前的话?

    赵嘉还有些茫然,额头突然被弹了一下。

    捂着脑门,赵嘉不明所以。

    这是要闹哪一出?

    魏悦浅笑,又弹了赵嘉一下,弹完才道:“阿多还要同我见外吗?”

    “……不。”

    “甚好。”

    两人来到正室,魏太守坐在矮几后,手中一册竹简,手边还放着一盘饴糖。

    “阿翁。”

    听到声音,魏尚抬起头,放下竹简,示意两人近前。由于距离接近,赵嘉清楚看到魏太守的胡子上还有一点糖渣。

    “长安有信送来。”魏尚抹了一把胡子,将竹简递到两人跟前,“奏疏天子已经看过,令太仆主掌此事。只是至今没有眉目,似有人故意作梗。”

    太仆是九卿之一,秦时设置,汉时沿袭,掌管天子车马和国家马政,并掌管边郡畜牧事务。论理,关乎国本的大事,本该是重中之重,尽早做出决断。接天子令却故意拖延,难免令人心生疑窦。

    前任太仆刘舍同魏尚交好,有不妥自会给他递出消息。新任太仆同他并无太多交情,反同灌夫素有来往,想要知道具体情况,就不是那么容易。

    魏尚越思越深,有把握此事同灌夫脱不开干系,又觉得对方不会蠢到如此地步,在关乎农耕之事上动手脚。

    魏太守不是没经历过政治斗争,人生也曾大起大落。但是,任凭斗争经验再丰富,事情没有头绪,不知道对方的真实目的,也是无从下手。

    “有何想法?”等两人看完竹简,魏尚开口问道。

    “阿翁,依我之见,代国相或有推动,然应非主使。”

    灌夫不是傻子,明知此事关乎国本,不可能真的肆意妄为。大概是为了给魏尚添堵,才顺手推了一把。

    灌夫不会在乎赵嘉是谁。

    在他眼中,赵嘉无足轻重,他针对的一直就是魏尚。不能把魏太守干趴下,挤兑他一回,让他烦恼一阵也好。

    这样的性格在掌权时还好,一旦被打落高位,就可能成为催命府。

    魏尚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沉默片刻,又看向赵嘉。

    “阿多以为如何?”

    “回使君,嘉愚钝,实不知此中关窍。”赵嘉的确是满头雾水。他以为是冲自己来的,但从竹简的内容和两人的对话来看,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阿翁,何妨再送一份奏疏入长安?”魏悦道。

    魏尚沉吟片刻,直接将长安的来信推到一边,取出一册新竹简,洋洋洒洒写下数语,交给魏悦封好,对赵嘉道:“阿多,我要借你畜场中的耕牛一用。”

    大致猜到魏尚的打算,赵嘉当即点头道:“使君放心,嘉今日回去安排,明日就将耕牛送来。”

    “善!”魏悦抚须朗笑,递给赵嘉一枚木牌,道,“凭此木牌可出入府内,无需通报。”

    “谢使君!”

    接过木牌,赵嘉的宾客身份就板上钉钉。只是和其他宾客不同,他不需要为魏太守出谋划策,只要偶尔到太守府露个面,让众人知道他的身份就好。

    魏尚的目的,自始至终是为他提供保护,让背后之人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下手。

    看到摆在架上的青铜器,赵嘉灵机一动,想到日前城内的传闻,开口道:“使君,嘉闻赵掾府上有青铜牛一尊?”

    “青铜牛?”

    “阿翁,那尊青铜牛鼻上有环。”魏悦道。

    魏尚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笑道:“善,大善!来人,去请赵掾,我要借他家中青铜牛一用!”

    前朝的古物,证明此法早被先民采用。古物耕牛一起送到长安,有谁再敢继续在此事上拖延,就是自己找死!

    仆人领命离去,魏太守笑着将饴糖推到赵嘉跟前,道:“阿多甚是聪慧,吃糖!”

    盯了盘子两秒,赵嘉拿起饴糖送进嘴里,腮帮立时鼓起一块。

    长安,未央宫

    宣室内,宦者点亮数盏戳灯,将室内照得灯火通明。

    景帝坐在矮几旁,面前摊开一册竹简,上面详细记录着赵嘉献上的驯牛之法以及此法的出处。

    魏尚的奏疏早已经送到,其中的内容他也看过数遍,直觉此法大善,当日即交予太仆。只要确定可行,既可发下赏赐。

    然而等了数日,一直没有确切消息。

    召来太仆询问,先是推脱犍牛数不足,需多搜罗一些。待到犍牛齐备,又上报犍牛鼻孔穿环实为新法,此前未有尝试,需要多观察几天,才能确定犍牛是否完好,能否下田耕种。

    景帝虽觉得不耐,但臣子说得在理,也不好强催,以至于拖到今日,始终没有结果。随着春耕时间越来越近,景帝的耐心也将要耗尽。

    “阿彻,你觉得此事如何?”

    八岁的刘彻坐在景帝身边,一身黑色深衣,没有戴冠。

    成为太子一年,刘彻一直跟着卫绾、王臧、汲黯等人学习,即学儒家又明黄老,气质逐渐发生改变。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眉眼间却已有了一股锐利。

    “回父皇,儿以为魏太守所献应是良策。”

    “为何?”

    “父皇常言魏太守坐镇边陲十数年,爱护士卒边民,抵御匈奴有功,是国之良臣。粮乃国本,若无十分把握,魏太守不会上这份奏疏。”

    “确实如此。”景帝颔首,提起毛笔,在竹简上写下几行字,唤来门外的宦者,命其送到太仆官寺。

    “传朕旨意,朕要尽快看到结果。”

    “敬诺!”

    宦者捧起竹简,弯腰退出宣室。

    又过片刻,宦者前来提醒,太子听课的时间到了。

    “去吧。”景帝看向起身行礼的刘彻,叮嘱道,“尊师勤学,不可淘气。”

    “遵父皇教诲。”

    刘彻退出宣室,走出不远,就看到等在前方的韩嫣。

    “阿嫣!”

    两人年岁相仿,刘彻是胶东王时,就在一起读书、玩耍。

    韩嫣的曾祖是韩王信,高祖时叛入匈奴。祖父归汉,受封弓高侯,在七国之乱时立下赫赫战功,得景帝重用,家门重新荣耀。

    时至今日,提起弓高侯府,背后如何不论,当着韩家人的面,却少有人再提起当年韩王信投匈奴之事。

    “阿彻,这边!”韩嫣朝着刘彻招手,示意他别出声。

    “怎么回事?”刘彻走到近前,顺着韩嫣所指看去,发现是自己的两个姊姊。只是和平日里不同,两人都有些无精打采,尤其是长姊,表情似还有些许惊慌。

    “长公主日前在城内惊马,这几天都在严查,听说已经有了眉目。长公主今日入宫,去见了太后,现在还没从长乐宫出来。两位公主面带焦急,似要往椒房殿。”韩嫣低声道。

    刘彻皱了下眉,转头看向韩嫣,目光锐利,根本不像一个八岁孩童。

    椒房殿中,王皇后坐在屏风前,看着对面的两个女儿,神情间带着少有的厉色。最小的女儿坐在她身边,来回看着母亲和姊姊,大气也不敢出。

    外人皆道皇后和善,少有疾言厉色之时,与差点登上皇后位的栗姬截然不同。只有椒房殿内的人才知道,王皇后严厉起来,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

    宫人和宦者都被挥退,连将行也未留下。

    殿门合拢,室内只剩下母女四人。

    王皇后不言不语,面带冷意。

    阳信公主脸色越来越白,终于控制不住全身颤抖,伏在皇后身前低泣出声。

    “阿母,救我!”

    “救你,如何救?”即使女儿哭红双眼,也丝毫未能让王皇后心软,连声音中都带上冷意。

    “阿母?”阳信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王皇后。

    “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

    “我、我只是想为阿母出气,没想会闹这么大。”阳信公主低下头,泪水挂在眼角,嘴唇倔强的抿起。

    “没想?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王皇后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却让长女的倔强再也维持不住。

    “阿母,阿姊知道错了。”三公主扯了扯王娡的衣袖,软声求情。

    “知道错了?她哪里知道错!”王皇后沉声道,“我之前如何教你们?你们又是如何做的?你弟成为太子不过一年,临江王尚在,你不能帮忙,至少不要添乱!”

    “我没有……”

    “还敢顶嘴!”王皇后点厉声道,“我让你们每日给太后请安,你们去了吗?我让你们同陈娇结好,你们是怎么做的?在长乐宫前嚷着让她行礼,还被太后知道,你都在想什么!我的叮嘱抛在脑后,又惹出这弥天大祸,我救你们?不出两日,我就会落得栗姬一样的下场!”

    三个公主都被吓住了。

    阳信公主的脸色一片惨白,继而又泛起潮红。

    她就是不明白,明明她母是皇后,她弟是太子,等她弟登基,她也会是长公主,凭什么就要在陈娇跟前低声下气?!

    “凭什么我要给陈娇低头,凭什么?!”

    “凭什么?凭她唤太后大母,你只能称太后。凭她唤天子舅父,可以对天子撒娇,你就只能规规矩矩的叫父皇!”王娡一把将女儿拉到近前,一字一句道,“我在宫中熬过多少年才有今日?你为何不能懂事?难道真要看我落到栗姬一样的下场,你弟和临江王一般?”

    “我没有!”阳信公主尚是金钗之年,被王皇后训斥,终于撑不住,再次哭出声音,道出心底的话,“我只是不甘心,阿母,我不甘心。”

    “我知道。”王皇后叹息一声,将女儿抱进怀中。

    “阿母,我不想对陈娇低头,我不想。”

    “我知道,但你得忍。”王皇后抱紧女儿,一下下顺过她的发。

    “阿母,我做不到……”

    “做不到就学,就逼自己去做。”王皇后伸开手臂,让三个女儿都靠到自己身边,轻声道,“你们记住,今日忍多少,明日就能得多少,不能忍就一切都得不到!”

    阳信公主只是哭,哭得打嗝。

    两个妹妹也被她带着哭了起来,泪水浸湿了王娡的深衣。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宦者的声音:“皇后,长乐宫召两位公主前去。”

    “阿母!”阳信打了个激灵,猛地抓住王皇后的衣袖,眼中带着恐惧,“阿母,我不去,我不能去!”

    “别怕。”王皇后松开女儿,看着皱成一团的深衣,召来宫人,口中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阿母?”

    “这宫中何曾简单过?凭你二人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给长公主的马下药?”王皇后绕到屏风后更衣,不要宫人上妆,仅是顺了顺鬓发,就走回到女儿身边。

    “到了太后面前,切记不要说谎,将你们做的一五一十说出来。其余的事不要管,多余的话也不要说,明白了吗?”

    “诺。”

    “阿母,我去吗?”三公主拉住王娡。

    “不用,你留在这里。如果太子过来,告诉他什么事都不要做,也不要去天子面前求情,知道吗?”

    三公主点头,老实的坐回屏风前,翻开之前没读完的竹简,继续看了起来。

    看看三女儿,又看看长女和次女,王娡叹息一声:“如果你们也能如此,我也就不需如此心焦 。”

    阳信公主和妹妹对视一眼,同时低下头,脸色泛红,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长乐宫中,宫人换上新灯。灯油是脂膏和蜜蜡调配,还加了草药,燃起来全无半点烟气,还有隐隐的香味。

    窦太后微合双眼,靠在矮榻上。

    陈娇坐在榻边,手上捧着一册用玉简雕刻的《道德经》,是日前梁王遣人送来。上好的白玉,入手温润,采用隶书雕刻,普天之下恐怕也只这一册。

    馆陶公主坐在另一边,说完了日前在城内惊马,又提及拦住疯马的张次公,语气中不无欣赏之意。

    窦太后只是听着,良久也未出声。直至宦者来报,王皇后和两位公主已奉召前来,窦太后才睁开双眼。

    “皇后也来了?”

    “回太后,是。”

    “让她们在殿外等着。”

    “诺。”

    宦者退下传话,窦太后转向刘嫖,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阿母,凭阳信两个不可能办成这件事,八成是另有其人,想借机挑拨。”还有一点,就是王皇后贼喊捉贼。不过以王娡的心性,这个可能实在不大。

    “还行,没蠢得彻底。”

    “阿母!”在女儿面前被这样说,刘嫖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我之前和你说的事,你想得如何?”

    “我……”刘嫖皱眉,她依旧没能下定决心。

    “想好了,趁这个机会,正好把话说了。”窦太后道。

    借阳信两人犯错,将口头约定揭过,哪怕太子日后得知,也只能当做是刘嫖盛怒之下做出的决定,不能借此找堂邑侯府的不自在。

    毕竟这事是他亲姊理亏。

    陈娇合上玉简,抬头看向刘嫖,双眼格外明亮。在刘嫖避开时,眸光不由得暗淡下来,直至一片幽深。